或許世界一直都是如此。
只是以前看新聞，總帶點距離，事情太遙遠，彷彿屬於另一個世界。最近，幾乎每天看到的資訊都令人覺得，這是個不公義的世界。明目張膽的暴力，謊言，逼害。白色恐怖。明明小時候認知的世界不是這樣子的。至少，我以為，我們生活的這個地方，不是這樣子的。至少，不應該是這樣子的。
其實幾年前，就應該開始醒覺。其實一早，就要知道這個世界之複雜詭詐。其實。
或許世界一直都如此。只是平常營營役役，那些在外國發生的不公義，殘忍，暴行，甚少牽動強烈情緒。其實，一直，在你我安躺的時候，感到前路茫茫的時候，飽足但在苦惱賺取的金錢不夠用的時候，覺得生活逼人的時候，慨嘆冇車冇樓冇仔的時候，在世界另一個角落，都有人正受各式各樣的逼迫。失去自由。被賣被殺。前陣子，當我們家有百萬人為愛走上街的時候，有保守男權國家的女示威者被強暴輪姦，看到時突然為她們感到強烈心痛。
突然明白，在地，真實的世界，從來不是烏托邦。這裏有眼淚，有恐懼，各種各樣不公不義。
然而，在各種違反常理的事情之中，卻又看到許多人性的美善和光輝。在危難之中仍不願拋棄同伴；犧牲前途只為了追求公義；各人用自己擅長的事情為事情努力；陌生人彼此照應；各不相識但發瘋地尋人救命，為對方著緊心痛。血肉而真實。此時此刻。此地。非故事。原來身邊的鄰舍如此可愛。有思想。創意無限。幽默。有歌。有畫。笑中。有淚。
但我總是悲觀的。開始不想看有關新聞。縱然總是思慮不全考慮不周，但覺這個政權/事情，不會因努力而改變。縱然仍有在行動和金錢上支持，但像一切其他事情一樣，沒有傾力而為。即使現在情況改變暫緩了，之後如何呢？事情過去以後，生活日常磨滅記憶。十年二十年的溫水煮蛙。夠了。
但又想，雖世事不盡如人意。然而，應該怎樣判斷何為有用無用？人生在世，如果從未捍衛堅信的價值，沒有為理想努力過，沒有所謂的“年少輕狂”，這樣的人生，又會否彷彿欠缺了什麼？或許，許多事情都不一定有結果，但不減事情本身的意義和價值。
所以我羨慕無畏的你。堅持的你。痛哭呼喊的你。縱然在年少的時候，我亦總是思前想後自我捆綁顧慮太多從沒有輕狂。關於後果。待你長大以後，不知道會不會後悔。然而，所謂赤子之心，就是把善惡對錯看得純粹。
誰知道呢。機器自有機器運作的軌跡模式。然而，難保有誰，在看清看穿結構以後，能改變扭轉些什麼。誰知道呢。或許現時快速運轉的機械，在時代的洪流之中，很快就被淘汰。誰知道呢。或許數年之後，冰川融化，我們都不復存在。
生存是痛苦的。誰說不是呢？小時候覺得自殺需要很大勇氣，長大後就發現，其實選擇留下來要更大勇氣。我們總在尋求快樂。離開的念頭有時的確誘人，有時乘車，我會想像自己遇到車禍而亡。生與死之間的界線，距離那麼遠這麼近。但死亡亦不一定比活著來得輕省。
對於有信仰的人而言，想到離開以後要見造物主的臉，就感到誠惶誠恐。即使沒有信仰，自盡的意思就是自行斷絕未來所有的可能性。一切都是出於心。此刻的我絕望無助五內俱焚悲痛欲絕，但明天或許清風送爽晴空萬里海闊天高。
讓我們在有限的時間空間之中，盡情擁抱，奔跑，休息，靜默，呼喊，尋找，捨棄，撕裂，縫補。
哭有時，笑有時。
